星期二雜念
是在相當難過的心情下寫這篇文章。第一句話想說的是:煞風景之必要。
燒燙傷是非常嚴重的創傷,現在甚至有人送命了,這個部份大概就不需要強調。
如果從頭開始說,喜歡玩耍、派對、把身上弄得紅紅綠綠,這真的不是什麼壞事。不管是小孩或是老人,受到商業宣傳的影響,想要痛快地參加新潮的活動,這也是人情之常。
但是,有人有狂歡的天賦,有人善於助興,有人則知道扮演煞風景的角色──試著回顧一下灑粉活動在台灣的歷史,就來談一談煞風景的角色。
2013年公共電視「流言追追追」這個節目,做了「粉塵爆炸」專題。我把這個節目看了。但不把節目連結放在這裡,有幾個原因。
第一是,雖然這類節目都會打出警告,要大家不要在沒有老師或專家監督之下做實驗,但所謂「言者諄諄聽者藐藐」,警告有多大的效力,頗值懷疑;
第二是,電視節目或是書籍,知識的完整度是很重要的,以這個節目來說,只看節目的前半與完整版,對知識的掌握完全不同──觀眾就算全部看完,如果有一個環節誤解了或記錯,或許還比完全沒看節目,觀念更錯;
再其次,雖然為了引發興趣與寓教於樂,節目試圖做得輕鬆有趣,但是這樣的效果,是否在傳遞正確的知識同時,卻傳遞了錯誤的態度,我覺得必須反省一下。什麼時機可以搞笑或可愛,知識性節目並不同於純搞笑。
這個節目令我大吃一驚的是,在花了五分之四的時間,用實驗與說理,讓觀眾理解粉塵爆炸的各種原理與方法後,旁白居然出現這樣一段話:
......不過大家不要太驚慌,畢竟粉塵爆炸條件是很嚴苛的,......除此之外在台灣,還因為濕度較高,所以也較少發生大規模的粉塵爆炸工安意外......
我原來是一點都不驚慌的,聽到這裡是正式嚇到了。
這個結論式的說法,完全抹煞了先前知識建構起來的多層次理解力──公視的另一則新聞,請理化老師說明完科學原理後,電話發言轉給業者,也就是這次八仙災難事件被收押的呂姓業者,他說了一番話,大意是他們不大量販售,有些人買了在夜店裡放,是加減有危險,但是他辦的派對都是在戶外......。我保留對公視是否讓業者在做置入性行銷的想法──因為很難說,是否認為業者是有良業者,所以覺得可以讓他說明一下──這個部份我就不深入。但我個人的判斷是,業者是失格的。科學知識在這種劇本下,變成暗示性地掛保證。這是必須警惕的。
看了這兩個節目,我認為最大的問題與科普甚至沒有關係(我也認為現在說什麼民眾沒有科普常識是說風涼話,同時也十分沒大腦。但我想,那就來看一下科普,看看是不是科普不普及的問題)──流言追追追並非一個不用心的節目。但假設我是一個百分之百理解這個節目的觀眾,我對粉塵爆炸究竟會不會有戒心?這裡要說到另一個問題了,不管是節目上的實驗或是業者的說法,都聚焦在爆炸。
根據實驗,爆炸確實是有可能,但不是輕易會威力強大──但是科學實驗的目的(會不會爆炸),不是知識唯一的來源,這些實驗過程,讓我們看到的就是:雖然爆炸的條件是相對嚴格的,但是燃燒絕不是──而關於室內或室外的問題,只思考了爆炸,略過了燃燒。
問容不容易爆炸,如果以安全問題為考量,完全問錯了問題。參加節目的老師與專家固然提供了有效的知識,但是節目與新聞的引導卻是錯誤的──這不是沒有科普常識的問題,這是沒有基本綜合觀察力與判斷的問題。沒有閱讀能力。
2013年,高雄的陳菊市長因為安全與環保顧慮,堅持不可灑粉,而婉拒了彩色路跑。這在擁護灑粉的業者與一般民眾眼裡,想必是一個煞風景的角色。
現在有人說是先知,這也是誇大了。畢竟西子灣也還是辦過彩色節音樂派對。只能說高雄相對有警覺性,在該煞風景時,也有魄力地煞了風景。如果是預見會有大災難才煞風景,這不是先知,這是政治算計;八仙也有可能運氣好不出事,沒有事證說高雄市政府當年考慮周到。所以為高雄主管機關記一筆還是有必要,感謝其謹慎與不怕煞風景。在不見得能換來美名的當時,做了把關的工作與決定。
當時彩色路跑主辦單位還揚言要退出台灣。不滿的民眾也以把色粉吃下去,來主張色粉安全。我們的民眾真是可愛到讓人想哭。但是政府不能學這個。
至於玩色創意在彩色節音樂派對的臉書曾留了這一段話:
玩色創意身為舉辦全亞洲最大彩色派對 也是目前全台灣最大戶外派對的團隊 即使面對去年因為媒體炒作 造成許多民眾對色粉誤解的觀感之下 我們持續堅持在台灣舉辦讓台灣人有一個引以為傲的派對上 全世界只有台灣對色粉有這樣大的風波 即使是德國、日本、新加坡...等等 非常多對環保標準要求甚高的國家 對於這樣環保的色粉僅會重視民眾是否玩得安全 更遑論彩色派對的色粉標準更高於國外 完全達到食品及的標準也經過各項檢驗合格 所以我們對每位進場民眾都給了安全的護目鏡及頭巾 這點也是國外無法達到的
現在看這段話當然瞠目結舌,想要搭食安公益的便車也搭得太怪了吧?重點根本不是食品級,許多可食的粉末都是可燃的。現在禁色粉,亡羊補牢的成份居多,而且一定還會有其他花樣出現。重要的是,往後當我們看到為了環保、健康與安全的顧慮,而出現煞風景的叫停政策時,我們是否能記得這次的教訓。
彩色派對的色粉標準更高於國外?但你是在想它能不能吃?這裡就已經非常文不對題了。從臉書判斷,業者沒有對粉塵的最低常識,用那種是非題讓他做答,只做四題就好,他就過不了關;如果是有知識,卻隱瞞,那就更嚴重了。
一般民眾絕對有權利傻不愣登,因為每個人長處不一。但是政府主管單位與業者有責任。後者把自己包裝成安全第一的形象,但漂亮的包裝並不會成為事實的安全──
因為如此,煞風景有時是有必要的。如果先生小姐們你們是不愛深究安全細節的,那至少要知道,會煞風景的人也許掃興,但不是為了得罪各位,他們必須恪遵職掌。
《酷啦,我有一雙鋼鐵腳 》是剛出版不久的書,是重度燒傷的少女自述。想起小時候在《讀者文摘》上讀到〈怕見陽光的人〉的心痛。我還是要說一句:愛玩的小孩,你們是愛生命的小孩,你們一點都沒錯。愛玩的大人也沒錯。
在這時檢討人家愛不愛玩,這與力保粉塵的安全是食用級的,這是一樣用腦用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