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雜念
趕緊把一個筆談式的採訪問題回答完。這類事務對我來說,總是一種不大不小的壓力。倒不是問題很難回答,而是必須克服我兩種衝動,一種是想胡說八道的衝動;一種是想精確到使人沒辦法的衝動。比如回答所有妳會不會?妳是不是?的問題──都正確不已地只回答會或不會/是或不是。
但我若要任著我的性子,採訪的人就沒什麼好寫了。所以還是中規中矩地寫些句子。
某個法國作家,他回答任何問題都總是只說半個句子,一面還說道:要知道,這很困難......最後訪問的人七竅生煙了:什麼很困難?把一句話說完很困難?──那真是我看過最好看的一則訪問了。
最近雜念都寫得有點像專題文章了,真是此風不可長。為了犒賞我剛剛克制自己的性情,我想給自己點什麼獎賞。但什麼也想不出來。就在玻璃杯中丟了三個檸檬切片。竟然又把小盒子裡可保存五週的檸檬切片,手滑灑了一地。生活真的就是多災多難呀。
晚上不作飯,到香港人開得燒臘店吃飯。配菜有綠得厲害的長薑豆,深海般的綠,幾乎讓我想到「嚴綠」這樣的詞,不知為何就讓我高興得很。想多加配菜,多加一個老闆只收五塊錢,真的好親切呀。邊吃飯邊看老闆拿著好大一隻麥克風對著電腦說粵語,一個字也聽不懂,但也覺得很愉快。想來老闆總是在跟非常要緊的人問候。科技還是好東西,將天涯各處的人都連繫起來。
有的晚上跟法國朋友筆談,劈哩趴啦地很痛快。什麼都談,從Depardieu的演技到他的酗酒問題,生活的小事和奇怪的發現。是否法文是一個特別能對話的語言呢?「你是在譴責人們嗎?我問你這個問題,但我是以柔和的語調問」──這一類的表達,我好像就不會用中文說。用中文說,就彷彿很奇怪,大概一個語言就是有一種性情。一旦換一個語言,就有整套不同的表達方式,像是從一種舞蹈變到另一種舞蹈。也彷彿穿戴不同人格。
也可能是因為有默契。當我說,你這麼說,馬上令我想到《大亨小傳》的開頭;對方就說,了。讀書的好處不知是不是就是這,可以說非常非常多的話,但又說得非常非常快。而且我們還毫不懈怠地一再比拼兩人誰有比較多好笑的貼圖......。語言真是個好東西,這種快樂。讓我想,是不是應該再去學點西班牙語或是俄語之類,這樣一輩子的樂趣都無窮了。
此外,今晚的月亮大且圓。亮颼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