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雜念
旅行這種東西,如果準備得當,對人的精神實在是再好不過。
大概離開過的人都知道,離開一事教會人最重要的事,就是沒有什麼是真的放不下的。固定的、累積的,一旦出發到新的陌生地方,所有看似擁有或保存的,都將失去它原本的意義。整理行囊時,幾乎有種自己是殺手的感覺,不過殺的當然不是人命,而是那個被某種歷史固定住的自己與日常。說快樂嘛,倒也不一定,因為旅行同樣是險象叢生的一件事,究竟會遇上什麼,未知也不是不會帶來壓力——本來備妥了的早餐,晚上就突然餓得把它吃完了,自己也知道是緊張的關係。
因為無法把握旅行過程是否營養均衡與健康,往往在旅行前十幾天開始進行超養生計畫,立意雖好,但冰箱盡是優格之類,也有些厭煩了。
一開始還想著帶什麼書好,但近來書看得不少,連磚頭厚的《馬來西亞史》都看完了,所以想想決定一本書也不帶。當然更名正言順地不會看手機看信箱——旅行上網除非是有危難,或是像以前因為還得交什麼報告或回信給指導教授,才會到網咖發個信什麼。
我常常想,要是總是能把旅行中的自我放到平時,這個平時生活的質量大概會提高三四倍吧。旅行時的自我總是多帶一份專注——什麼都重視:休息也要、玩樂也要、知識什麼也要;至少我自己在旅行中會有一種特別清潔的理性精神流出,讓我自己都崇拜起自己來了。說起來是十分自私的——不過要是原來個性是容易因同理過多而同理心疲乏,大概也只有自私的旅行,能夠使疲乏的彈性不再疲乏下去。這種時候,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往往尤其清晰起來。
有時人對死亡的嚮往,也不過就是因為想像中,死亡可以使某個自己的面目更加被保存完整。年輕時候是不容易懂得這事的,用旅行做為死亡的替代品,聽起來像種騙術——幾乎是犬儒,非常狡猾的一種態度,但也沒什麼不好。若真喜愛死亡,多死幾次總比少幾次划算,這是旅行勝於死亡之處。有時閱讀就會使人整個地平靜下來,也是因為閱讀宛如遠行,好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