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雜念
剛剛交出一篇邀稿的短篇小說,人還有點累累的。本來想《永別書》寫完至少一年後,在小說這一塊,大概要休耕一年,舒散舒散。不過邀稿方「字母會」提的東西有趣,就還是提筆了。本來我近年的速度,短篇小說大概會估三個工作天,但這次一天就寫完,修整細部也只花了一天,除了寫完小說隔天,人會呆呆這種事,是例行必須忍受之外,倒沒有我想像得寫完就人形枯槁。我發現這個駱以軍真是不太像人,他自己寫完後,立刻讀了其他人的,還發文誇獎。這種事我還真是做不來,寫完自己那一份,我讀得是完全不用腦的《鐵證如山》。雖然也很想看別人的,但我對自己有些了解,文學作者讀文學作品,很少能是好玩的,一定大動腦,我現在閒閒地等小說出刊後,再來一一拜讀其他人的作品,一邊想:朋子啊,這樣不惜己力,雖然是前輩風範,但也太搞笑了吧。說是身體欠康,大家關係親到可以問候他的,不妨撥空關心一下;其他人,就買買書,與他歡樂長存一下吧。
因為預告了要回回李桐豪的〈作家讀書筆記〉,所以閒話克制一下,就說上面那一段。一直有耳語告訴我,李桐豪很會看小說,但《綁架張愛玲》沒買到,我對他印象最深就是兩篇,一篇是他談坐牢時各人帶什麼書,頗有意思;一篇是他寫自己要交稿不交,發心要做薑汁撞奶,最後好像還是沒做成──我現在全憑記憶,也許有記錯的細節也不一定。但那篇我很喜歡,擺爛深處,都是性情,這先要有性情,不是只是筆下工夫。
我自己定義的會看小說有兩種,一種走中道;一種走偏鋒。偏鋒若是準,往往又比中道取出的東西來得難得。只是準人不易得,作者或作品被亂砍亂劈,通常也只能認了。
讀《永別書》,一般很難略去從大處下手,比如族群或同志,〈原來黨外運動,也可以混搭女同志成長史〉這部份只是點到為止;反而比如「器重小孩」或「幼教老師」這類切入點,要是藝不高,也沒有那個膽,「不以小為小」,且行文甚美,這種讀法,真是完全自創了,但小說寫作何求?也不過求個,若使讀者自創......。所以書評前段,我是歡喜不盡地。至於到了之後,責難政治人物忙於選舉不讀書,我必須承認,這些評論的網眼大了些,是我比較跟不上──或說摸不著頭緒吧。
也許我有點書呆子脾氣,我立即有的困惑即是,作者的意思,難道民進黨人或諸多選戰之士,會在這等時節閱讀《永別書》嗎?如果這只是為了彰顯《永別書》與台灣政治盤根錯結的關係,這不是個錯誤;不過這段時間,政治人物的狀態,應該是像寫作者在寫作時一樣,不可以隨便心無旁騖才對。誰要是手上拿個《永別書》,我想也挺怪的。
就把話題放大一點來看吧。政治人物究竟讀不讀文學書?該不該讀?讀多讀少為何而讀?這些問題倒是有趣的。有次我查資料落到一個什麼閱讀聯盟之類的單位,對女性民意代表進行閱讀調查,調查的結果確實驚人,民代們不太讀書,非僅文學書,就是一般般的書籍,他們也不太有涉獵,還有絕對大老級的乾脆回答說:不太喜歡讀書。
不過這令人驚訝的文化態度,也不能打翻一干政治人就是。比如林義雄我們大概知道他讀書,甚至是讀詩的;林濁水我私下偶然知道,雖然胃口或方向上有些偏,但對某些他自己心儀的作家,也是讀得蠻徹底或精細的。可說與一般愛讀書的人,也沒很大差別。捷克的文人前總統哈維爾當然不用說也是讀書上的領袖,但是捷克文藝界也批評他,雖然文化程度高於平均水準,文化政策卻不佳。法國右派的前總統薩克西當然也是讀書的,而且他還喜歡引用左派的經典為自己妝點,雖然明明行的事是右派到不行。所以這個政治人物讀書的問題,說起來也是挺複雜。以上中下來說,政治人物讀書且因此親身貫徹利於民的文化政策為上;政治人物讀書不多,但能聽取文化建言而保住良好文化政策為中;政治人物讀書雖多,但用來操弄民心或遂行個人崇拜,這就是下者了。至於完全不讀書的,這或許得另闢時間討論了。
因為蔡英文的選情算是大勢已定,所以選前自然更關注其他團體與候選人的狀況。現在補上一點,這是選前我在私人朋友聚會時,和不同年齡背景不同朋友不止一次聊到的。在回答《聯合文學》的訪問時,蔡英文有段回答如下:「我最喜歡的作家是施叔青,她的作品「香港三部曲」和「台灣三部曲」,我都讀過。......」雖然我開玩笑說,政治人物應該身邊多少都有書僮型的人物幫忙出意見,不過,做為一個施叔青的讀者,我必須說,雖然施叔青的作品不到超級難讀,但是她的作品,我不覺得一個沒有真正讀過的人,會有膽子說讀過。而一個能夠好好讀施叔青的人,還是顯現了某些秀異的特質。當下考了在文學界工作的年輕人,也是部份有讀、部份停在慕名的階段。如果撇開上述我說的,有些政治人物讀文學是「別有用心或知而不行」,蔡英文的文學閱讀選擇,可以說是水平不低的。至於這能不能反應在她未來的文化政策,這當然必須再檢驗。不過就關心政治人物與文學的這個角度,2016的這個開始,我想是正面大大多於負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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