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雜念
這個「高跟鞋教堂」事件,真是頗令人疑惑。也讀了烏腳病女孩的故事。努力想要跟上主事者的思維。我最不懂的是:為什麼可以說,建這個教堂是為烏腳病女孩圓夢?高跟鞋從來都存在,多了的這一隻,是哪裡幫到了烏腳病女孩?就因為它是教堂嗎?
如果以福島以及其他受曝地區,因為輻射歧視,而可能無法成婚或被拒婚的少女,來加以對照,難道就地造個巨型婚紗教堂,算是圓夢?
──如果沒有對高跟鞋的意象做出有意義的「修飾」或「變化」,這套「故事行銷」,說得好聽,是請大家多多練習腦補;說得不好聽,不是有點白目嗎?認真對待這個烏腳病故事,高跟鞋恰巧是放大了的巨型壓迫符號,理應有什麼其他元素介入,拉開、或質疑這個「不能穿高跟鞋就不能成婚」的概念──除非我們想要得是,重覆跟過去一樣,堅持對女性病者或傷殘者的排斥......並且合理化婚姻制度對女性單方面的手好腳好的雙重標準。難道我們是這樣嗎???不是吧?不會吧?那麼,如果烏腳病故事的著眼點,只是過去的人好可憐,現在的我們好不可憐,這也太無聊了吧。
高跟鞋是高度女性化,同時也是陽具化的形象(女性化與陽具化是可以並存的)──如同女人冬天裡的長靴,多多少少都是「幫助」還無法成功接受男女兩性差別者,在女性形象中「尋得」陽具替代的常見物品(戀物癖的清單之一)──一個「硬起來的女性局部」意象。這有時也不是壞事,特別是在再現領域裡,把某些快感、刻板愉悅/反愉悅攤在陽光下,一些戲耍、逾越或是顛覆,這是可以期待的。當鄉間揮之不去「儉樸單純」這一類灰色系慈母良父形象時,置放一個享樂與色欲的物件(不要跟我說是教堂,結婚本就包括所謂履行性義務,教堂結婚也一樣,後來一看主管單位還強調沒有十字架呢@@),這也未必此路不通。然而,如果原始構想是招攬婚紗照商機,所謂「成功的秘密」說穿了也普通:「催情」嘛。
我的感受,也是不看好「高跟鞋教堂」──烏腳病史引起注意是好事,但兜起來很卡,雖然流傳得很快,但這裡有種很混的感覺,令人灰心且不太快樂。它在未來被取代的可能應該蠻高──而這未必是一個建築地標應有的命運。當若干文化人用比較高的標準去檢視,這並不是以剝奪人們拍照打卡的樂趣為目的──此無礙於彼──更高標準要求的建築,通常也還是可以拍照打卡──營養不同的蛋,一樣可以做荷包蛋。雖然吃下去的影響可能會不同。
不過就讓我們看看,高標準背後的源流是什麼。──其實還蠻有意思的。
建過「落水山莊」的建築師萊特曾經說過:「建築物應該『屬於』山丘,而不只是矗立其『上』。」這話蠻扼要的說出建築想要「對環境做出回應」的理想。同樣是從攝影看這類被歸為「脈絡設計」的作品,建築與環境的互屬,確實會讓人有「啊,原來也可以這樣」的驚嘆──或許實地去看高跟鞋,也可能看出什麼(在體驗之前我還是會保留一下意見)──不過從主事者的辯詞所強調的:沒破壞環境,都蓋在空地上──高跟鞋的脈絡考慮應不高──否則一般都會交代。那就比較像沒脈沒絡──這在建築史上也存在,也曾經是主流。只是越來越不受喜愛。
我想到這,也稍微停住,想到許多被奉為經典的脈絡建築,都是做了對當地的研究,且立下發明先例,然而這種「脈絡主義」是否就等同於,一再回歸風土建築,或是向「地域主義」看齊呢?如果跑出像哲學家洪喜業批評的,某些當代藝術作品為了吸引底層認同,就弄些破破敗敗的東西,這也算不上盡藝術的責任。
這裡比較有趣味的就是「批判性地域主義」的觀念與實踐──就是講究兼顧在地性,但也對避免在地性可能導致的偏狹保持意識──剛好網路上看到有篇文章,前半部的對於不是建築專業的人,憲章之類也許沒那麼愛看,可以直接去讀後半開始的,〈一種抵抗建築的六大要點〉的摘要──比我手頭上的書內容豐富──。
寫了幾行字,只是想提供小小的協助,讓有興趣又可能有霧水的人,多少可以知道討論時,究竟可以參考哪些概念工具──這些思潮也不是非常絕對──比如後現代被看作對現代主義的不同意,但現代主義中的某些建築,實際上也已開發出與後現代主義相通的精神──發展並不斷裂,路線是虛虛實實的。
都說夢想夢想囉,要我的話,夢想應該包括──高跟鞋要能擊碎或是踩碎──象徵性地──有很多可能做法────才能算對烏腳病故事有些新詮。
我也不認為一定要採納比如受訪的當地居民說的,「我們寧可要建一艘船而非高跟鞋,因為我們在海邊」。問題不在元素,而是元素表達些什麼。即使建一艘船,也可能不知所云或陳腔濫調;即使放一個怪物,也可以所言甚是或神秘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