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雜念(早發文)
想節省時間的人,可直接跳到雜念的最後兩段看。
撇開這是替《誰殺了羅蘭巴特?》一書打廣告,以及「難怪我讀不懂朱莉亞‧克莉斯蒂娃,原來她的書是寫給KGB的密碼」這類搞笑回應—–03/28/2018《L'obs》以獨家爆料開始的「克莉斯蒂娃曾受雇保加利亞國家安全部門」的新聞Dajarna Sigournost (Sécurité d’Etat),既非烏龍,也未必可盡信。
我很注意這個事件,有兩個原因,一是身為精神分析大將的克莉斯蒂娃,不會不知道精神分析非常重視的「說實話」原則,面對複雜的情勢,她會如何應對?值得關心;克莉斯蒂娃的官方網站刊出了法英文雙語的否認,否認她曾是任何國家機關的間諜密探,並認為這個誇張的錯誤是有人要中傷她。——有人說除了少數文化菁英,她的影響有限,該不至於有中傷之事——這一點,我認為不太確實。
這個事件會有影響力,就像德希達對弱勢的移民一直有護衛作用,克莉斯蒂娃的理論與身份(她也是法國新移民的象徵性人物),絕對會牽涉到法國或歐洲內部極端民族主義與持續與之對抗之力的緊張關係。換言之,「外來者可疑」、「國家必須回歸到反移民的排外自保原則」等,都是媒體不直接說出,但對社會氛圍非常有作用的環節。說得白一點,這個事件不處理好,往後在法國的新移民或其後代,想也知道,會面臨排擠與污名:誰知道你/妳是不是特務?
可以看到的訊息,我都盡量讀了。保加利亞負責解開與解讀檔案的專家,都偏向認為檔案本身是有可信度的,克莉斯蒂娃也沒有否認她認識保加利亞的特務(但表示不知他是特務),後者也是檔案的執筆者之一(我畢竟看不懂保加利亞文,所以不能確定是否還有其他資訊),她認識他,他們也談過話,過去在保加利亞,他們在報社有過工作的關係。克莉斯蒂娜的反擊是,人們太相信檔案說的故事,沒有看到其中的操縱手法。我也想到,如果特務要拼業績,下筆不盡不實,我們該怎麼判斷?一個間諜也許會對想吸收的人表示自己很有辦法,但能夠立刻對想吸收的對象表明,自己身屬哪個機關?具有哪個身份嗎?這恐怕專家才懂。
《紐約時報》的報導,相信是有找讀懂保加利亞文的人看了上線的檔案,因此有較多詳盡的細節描述,對克莉斯蒂娃不利與有利的事項皆有,不利的是看得出她與保加利亞共諜的接觸不只一兩次(保加利亞解檔案的人傾向認為她絕對知情,克莉斯蒂娃則表示不知道對方也有共諜身份),有利的是,檔案裡的評語顯示她即使做為「被吸收的份子」,合作性也很低,其中包括講一些毫無情報價值的內容,就是推拖(她丈母娘生病她要照顧丈母娘之類,這一點我是在另外報導中看到的——這裡我寫錯了,應該是婆婆不是丈母娘,我給各種不同語言弄昏了頭),以紀錄最頻繁的三年來說,「監督」她的共諜認為,她一如以往「不給出任何東西就想有所獲」(有所獲部份指得是,她希望她父母獲准到法國看她)。
《Libé》法國較左傾的報導不像《紐約時報》那麼細節,但平衡性做得較充份,表示釋出的檔案對研究共黨檔案經年的專家而言,檔案有一定的可信度;而保加利亞的反保加利亞共黨的異議人士則說,他認為克莉斯蒂娃是「以非常個人的方式在保護她的家庭」——然而這是兩面刃,一方面雖澄情她對法國或文化圈並無惡意;但另方面,人們是否能同理或寬容在類似處境下,因為「家累」而無法堅守較高的清白原則——這是要保障人權與公平時,非常複雜的考驗。
檔案有可信度的意思是,這確實是份檔案,不是你或我隨便寫來玩玩的;但是檔案執筆者是否造假或胡謅,我們可以給間諜特務書寫多大的信賴?這仍有相當大的模糊地帶,甚至倫理爭議。
這篇03/04/2018倫敦書評出來的文章是我目前看到寫得最細,也最深入的,結論部份尤其重要。
我建議至少也要讀一下最末一段,從保加利亞文翻譯過來的保加利亞記者評論。作者不僅能讀保加利亞檔案,也讀了保加利亞文的相關報導。且不像首先爆料的媒體具有煽動與非常欠嚴謹的性格。我相當建議把倫敦書評整篇完整英譯轉介過來,當成檔案教育的一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