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雜念
1.滑手機看到貼圖,字樣是「童年結束之處,詩開始」。我想:這是塔可夫斯基或塔迷會說的話吧?滑上去看看有沒有出處......。結果真的是塔克夫斯基說的......。
2.兒童節應景來談克萊恩(Klein)的«兒童分析的故事»:很奇怪的一件事,是我對克萊恩始終沒有特別提起興趣過。——兒童精神分析讀得最多的就是多樂多(Dolto)——克莉斯蒂娃(Kristeva)三本書寫女天才,分別是鄂蘭(Arendt)、克萊恩和高列特(Colette),我只帶著鄂蘭那本。有次情緒比較強烈,是看到德勒茲嘲笑精神分析與克萊恩,當時我一看那段落,就覺得德勒茲真的不懂精神分析——反感很深。哲學與精神分析的對立與緊張,今天不講——哲學界也有精神分析讀超通的,衝突並非必然。德勒茲詆毀克萊恩反倒使我下定決心,有時間就要讀克萊恩。星期五在郭怡美書店只看到一本克萊恩,覺得今年兒童節沒做什麼計畫,不如就讀«兒童分析的故事»。
3.星期天本已經要出門採購,突然想,翻一下吧(因為書還沒整理上架),沒打算讀,兒童節又還沒到,就是摸摸新衣裳的意思——鞋子都穿好了,結果我打開就停不下來,採購就再說吧,一讀就是三個小時過去,沒停,連姿勢都沒變。太震撼。
4.其實精神分析會一直重複的一個東西,就是這個學門並不是為了創造精妙的理論,而是為了幫助受困於心理問題的人,後來演變成彷彿是知識魅力般的東西,與基本立場其實是衝突的。因為看到費倫奇(Ferenczi)的部分,我又看了看網路上楊明敏的文章,寫得非常長。說到費倫奇,我感到有些愉快——如果不想太多,費倫奇是我個人最喜歡的精神分析工作者,一開始只是因為讀他的東西覺得頻道很對,並不特別好奇他在整個精神分析史裡面的位置——克萊恩接受過費倫奇分析,並且因此開始兒童分析——這件事讓我對克萊恩與費倫奇都有了不同看法。費倫奇作品的介紹前言會說他是「不為人知的先鋒」——過去我想,好吧好吧,那就這樣吧,現在我綜合一些看過的資料想,精神分析有另一個可能,就是「以費倫奇而非佛洛依德」為原點——我倒不是想「數典忘祖」(最近這個被用錯的成語很紅),也不是與佛洛依德過不去,而是費倫奇明顯有前者所沒有的當代性——費倫奇是比較二十一世紀的......。看楊明敏的文章,費倫奇不是沒翻到台灣,只是書名沒出現費倫奇的名字——作為兒童節的禮物,我覺得一個費倫奇再加克萊恩,是很不錯的。(雜念未完)
5.回來說克萊恩的«兒童分析的故事»為什麼震撼我。——真的要評介,應該把過往包括佛洛依德的個案研究也都全部重讀過,才能討論這類書寫的差異。我只說我以純粹一般讀者讀到的。我真的嚇死了。過去我讀多樂多,感覺是因為她聰明穎悟加上是真的很精神分析,所以覺得她厲害。克萊恩嚇人的地方,是她展現了精神分析是多麼嚴肅。
因為她是盡可能將全部過程存檔,所以我們會看到那些「進展緩慢」的東西,以及她如何不被「糊弄」,不會被一般所謂的討好、憤怒或抵制擾亂,即便是十歲小男孩試圖佔她時間的便宜,她也清醒地觀察,且不因為他的任何舉措,就放棄幫助他。這個化名「理查」的小男孩有嚴重的被害妄想,到了「每次看到別的男孩出現,都以為人家要找他打架」(其實人家都沒要找他打架),這類恐懼與敵意導致他無法上學。她也幾乎從不使用一般人的哄騙安慰(雖然不亂安慰在精神分析中應該很正常,但做得那麼徹底,還是令人有些敬佩),而是堅定地處理兒童的焦慮問題。當時克萊恩將近六十歲,雖然我們都假定耐心會隨年齡增長,但她的耐性還是令人嘆為觀止。
有次晤談,理查問她,要是他真的叫她「邪惡的畜生」,真的不會傷害她嗎?假如是我,我一定會分心而且會笑,但是克萊恩繼續做分析,而且還記得並追溯「邪惡的畜生」是怎麼開始的——最先理查是對一個足球說。如果只看表面,可能會覺得有趣,可如果了解克萊恩的目標是在使理查本身習得「焦慮減緩」,就會覺得「是一點都不好玩的正直任務」。原書名應該是「講述兒童分析」,我自己比較喜歡這個比較技術性的說法,但出版時應該是考慮到使讀者覺得親近,所以用了「故事」。為了讓有興趣的朋友了解,我在此給它一個別名,就是「九十三次晤談紀事與評註」——比「講述兒童分析」又更不親切了——可是如果對工程圖或工作日誌有興趣,應該會覺得有意思。在27次晤談中,應該算經過蠻長的混亂,理查突然告訴克萊恩,他害怕廚師和褓姆會對他下毒(因為他對他們沒禮貌)。克萊恩在評註上寫道:[......]即使是具有重度偏執心理的人,通常也能夠隱瞞自己的被害焦慮,甚至到了他們一旦自殺或去殺人,連身邊親近的人都會大吃一驚的程度。——這是多麼令人感到悲傷與重要的知識啊。
6.雖然有點晚了,還是祝大家兒童節快樂,或是用費倫奇的話來說,是「在成人身上的兒童」,兒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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