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雜念
1.上星期六去參加了王文興的追思紀念會。因為還要朗讀一段文字,心情有點緊張。擔心萬一朗讀中間若想咳嗽或聲音不順怎麼辦,儘管就算讀得不好,也不會影響到文興老師的文學地位——但因為是我的心意,所以很鄭重,前幾天都很注意睡眠充足之類之類。拿到很珍貴的«推石的人:王文興追思紀念會暨文學展特刊»(我也負責寫了一篇)——我自己覺得拍照麻煩,但很愛看心愛作家的照片——其實很多作家私下都很漂亮,但可能有某種「文化意識」,在拍照時會節制,避免「色相取勝」——我有時比較私底下見過的作者與照片,常常會對作者們的「美不露白」暗暗欣賞。
但王文興非常特別,除了始終是美男子,年紀大後的美,是又美到「柔若無骨」——「永遠是那麼漂亮的一個人」——集子裡的照片又尤其美,因為是(竺筠老師)從生活照裡選的,是更放鬆寫意的時刻。王文興從小照相就有個特點,他是「即使不微笑時都暗藏著笑意」,我們說有種人討人厭是「皮笑肉不笑」,他正好相反,他是「皮不笑而肉笑」。有張他留了小鬍子,該可以用鬍子掩住笑了吧?偏偏還是不,笑意還是像天機般悄悄洩露。包括我自己,在懷念文字裡,不約而同用到的都是「快樂」兩字,他的「愛笑性格」真的很有籠罩性。我還私藏一本攝影集,只因為其中有張王文興蹲在茉莉找書、看書的身影——非常有趣。現場聽到很多寶貴的意見與記憶——我看資料,覺得似乎有漏一篇(在下就是鐵粉就是偏執),因為我當時有在現場聽過文興老師唸,所以還記得。這個有機會再仔細核對(看看是不是改過篇名,讓我找不到)——漏這一篇情有可原,對我沒差(還在腦子裡),但對研究者來說,可能會有些差別。
2.關於由一名北一女中國文教師發動的「文言白話之爭」,我覺得很看不下去。看不下去的原因不單是因為它是「假文學與教育之名,發動的政治極端行動」——還因為那實在談不上對古文的喜愛,實在是不好的示範——必須好好想想,早年的「中華民國」,之所以可以成事,有不少就是受惠於拒絕食古不化的一群人。我自己在看蔣廷黻回憶錄什麼的,印象深刻,就是他的親戚長輩在他小時候,就有見地,認為要讓他受新式教育、要西化、要面向世界。在還不完全確定受西式教育可以有什麼發展時,就斷然幫助他走上新的教育路。這都是快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看到現在的教育者用那麼粗糙的方式對待教育,我的感覺真是十分慘傷。
很多人都出來指出此次爭端,有不少造謠、抹黑的成份。然而,我有另一個擔憂的角度,是關於「台灣族群民族性」的,非說理的情感問題。我自己的觀察,這個「所謂民族性」有個奇怪的傾向,就是「寧可吃虧,不願佔便宜」——我自己以為合理的性情是「既不佔便宜也不吃虧」——但台灣人「寧可吃虧」的性情,會令其「想糾正並不存在的錯誤」——這一波攻勢,對這類台灣人就會非常有效——他們會不斷去吞下那個「民進黨是不是太主導太強勢(攻擊方是以「沒人性」為訴求)」的「假餌」,想自我「改正」與「退讓」——太過溫柔,就是有這種壞處。
以我的理解,新課綱,不過就是要讓老師與學生都有更多自由與彈性,在教育原則上,完全是好的。沒必要受極端主義者教唆,去改正並不存在的錯誤。有句話我一直覺得很受用,它說「要幫助真正需要被幫助的人,而非幫助自己說要被幫助的人」。同樣地,「要改正真正的錯誤,而非改正只是有人指出的錯誤」。不要因為溫柔而犧牲了正直,這就是我對課綱爭議的想法。
3.昨天寄出了第一批聖誕暨新年禮物。自己也同時收到好幾份禮物!無分男女,以下列出我的「創傷知情」的禮物書單。«誰叫她是笨女人»、«拾蒂»(我寫了推薦序)、«為了自由»——我原本以為雅各布斯(1813-)這本書的價值是紀實,買回來一直沒找到時間讀。今年年終前把它讀完了,它的文學性與紀實性無分軒輊。1997年,她入選北卡羅來納州的文學名人堂,這本作品的歷史也非常值得研究,外文的資料還不少。譯者是詩人郭哲佑(我很喜歡他的詩集«寫生»)——博客來各有五星與半星的評價,負評也「很有意思」,包括「但我沒有很感動」,還有用了女性化的名字說「男奴才有人想看」——這可能反映了過去的奴隸電影、文學,被形塑成獵奇類型導致的副作用。我特別推薦,是因為這當中的文學筆法具有許多優點——它得到的負評,恰巧是它不煽情的文學性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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