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雜念

1.上週有兩件大事。一是北市發生北車與捷運中山站外隨機殺人事件。一是大法官做出<114年憲判字第一號判決>。https://cons.judicial.gov.tw/download/download.aspx?id=499256。這是非常大的事。之前有人頻頻說，大法官就是要開會啊，怎麼可以不開會。我都不贊成這種態度——因為我覺得如果不能解開立法院新通過憲訴法的死結，大法官即使開會，公信力也會受到質疑。

    我馬上先去看了判決。文很長，但前面有很多部分，是一些必要交代，如果覺得自己沒耐性，也可從14頁看起。整份文件，精彩得不得了——精彩，是因為必須字字句句從法律精神出發，並不是對各個法條望文生義——否則，請想想國家考試之類的用書，也會解釋法條，為何還有必要設立大法官來釋憲？就是因為守護憲政，有其更高層次。而且大法官真的做足了功課，分析（廢止的）憲訴法通過時，未經任何形式上的表決等等——過去透過轉述，我們覺得「如同兒戲，但一籌莫展」等事，大法官都就其理論與實踐上的違法性，細細詳述。

   我覺得也不要去攻擊另外三名大法官——歷來大法官釋憲都是會有不同意見。究竟大法官執行職務，應該採守勢或非守勢？真要討論，恐怕也還有法哲學的問題在後面——法律界人才濟濟，我們就等候後續更多討論。

    其實今年八月大法官陳忠五的意見，就被報導：「陳認為大法官固應尊重立法院的民主正當性而於審理案件時適用憲訴法，但若憲訴法的規定有缺漏或「違憲疑義」，其適用反將導致審理程序違反憲法意旨，則大法官基於對憲法的忠誠義務與守護憲法職責，不應受牴觸憲法之憲訴法規定拘束。」（<聯合報>，記者王宏舜報導。<聯合報>的社論有時我真的覺得很差，可似乎還是有盡忠職守的記者——就比如這篇，記者把複雜的前後文寫得很清楚。https://udn.com/news/story/7321/8912330）總之，關於大法官目前的動態，媒體的標題很多是沒意義的，能讀原來文本，盡量讀——語文能力的重要，就是在這種時刻。附帶一提，不要聽信那種說「從來沒有過」——人類歷史本來就是由一連串「從來沒有過」一步步寫下的。

   對未來的討論，也要保持開放、嚴肅的態度——沒錯，事理問題，不是連署人數多寡可以決定的。出了份法界聲援判決的連署書——這要看的也不是人數，是要看這些名字在法學上的可信度。裡面很多當然我不認識，有幾個法律系教授，我看了覺得「嗯，很OK」。

    雖如此，我還是打算在聖誕節前把自然人憑證辦起來，以防萬一。

2.台北車站與中山站都算我較常出入的地方——中山站不但有南西誠品店，我通常也從那裡去我喜歡的小書店春秋與奎府聚。在談台北記憶時，我還曾出示一張自己拍的中山站照片，說那裡很優，可以從即使原本不是設計給人坐的地方，也經常坐滿人看出，它是都市空間裡，特別被信任與喜愛的所在——人們願意停留，且能與環境打成一片——都市設計的書籍，«人的空間»裡就談到過，很多地方，設計者千方百計放了椅子或各種「請坐」的設計，但人們根本就不會去坐——所以，人們「落坐」的現象，是都市裡可喜的跡象。南西誠品店，我去光點或六堆伙房吃東西前，會繞去逛逛——它的青少年選書，特別有一套，量也多——我上次去，很多小孩與青少年坐在地上看書——這次還好不是寒假，不然連小孩恐怕也會被波及。R9曾經是我非常喜歡的地方，會跟朋友約在那裡。網路上看到很多人這幾天特別去誠品南西，不讓它掉人潮，很佩服大家愛的行動力。——我打算配合要去六堆伙房打牙祭的日子去——心裡還是悲痛——破壞容易，建立困難。

    衛福部有提供當日在現場的受害者，三次免費諮商服務，希望目擊者不要輕忽創傷，應善用支持資源——我說不上是受害者，這幾日都不停喝咖啡，還是昏沈，做夢一直夢到手扶梯——自己知道是輕微的創傷反應。目擊者去收驚也好，需要照顧，千萬不要跟衛福部客氣。

3.我完全不贊成監視器中心的治理主義——但「需要監視器時，監視器老故障」一事，我在影集裡看到，往往覺得「也太誇張」——沒想到現實真這樣上演。這次我感到有點嚇到，當然是北捷據說有七支一組的監視器是有問題的，沒用。有人在站體裡丟煙霧彈還砍人，竟然沒有立刻被警察制止，其實我對北捷工作人員的素質，一向印象蠻好。掉東西，打個電話就找回，有次我手滑買的玻璃餐具摔碎，我站著對其他人抱歉並預防他們踩到，來善後的人員，還要我「早點回家休息，交給我們就好」。可這與安全維護好像是兩回事。最近在討論見警率，還有買賣用品實名制，這當然有一定效果。然而，罪案實錄裡，警察曾問大人，「是用什麼打死小孩的？」犯罪人回答，用手——最要防範的是「殺意」，不然人手就能是兇器，禁了刀槍，總也會有別的玩意。

4.作曲家白遼士也想過殺人，一轉念把殺人衝動變成交響曲。這類例子不知凡幾，有殺意並不是最嚴重的事，而是要能對其加以審視。教寫作時，有同學會說，老師，我想寫殺人的小說。我都會回答，沒問題，好好寫。世界名著有一半都與殺人有關，比如«罪與罰»、«紅與黑»啦——«罪與罰»其實異常繁複，上上次推的«火車怪客»，也是談殺意。愛即不殺——要認識愛，不認識「殺人欲望」是不可能完全認識愛的。

    我手邊現在沒有«腦能量»，只能憑記憶引，這本書在快結尾時提到，社交行為（這裡指的是良性而非因為虛情假意而進行的社交）牽涉到很複雜的腦部功能，必須有環境進行喚醒與培養——我以往沒有很注意過這部分。但經驗讓我知道，這個說法很有道理。社交的範圍其實很廣，跳舞啦運動啦，其實也可看作社交的鍛鍊。二十多年前，社會學家與哲學家都一再發出警報，說我們的社會已經走到越來越危險的「斷聯狀態」——這與大量科技通訊軟體的發明，形成很大反差。

5.殺了人，這是極其嚴重的事。除了人命關天，這也是兇手與人類社群設下了斷絕的鴻溝。這次事件，兇手已死，沒有可以或必須回歸社會的問題。但理論上，問題仍然存在。這次聽到有人說，三個犯下捷運兇殺的都是「社會邊緣人」。邊緣兩字，要看使用脈絡，有時不是貶義，但這裡是。但我覺得不無疑慮，中捷犯行者才二十一歲，鄭捷當時是大學生，張文學歷完整，出社會遇到幾個挫折，失業一段時間——這都不能說是什麼無計可施的狀況。如果說不愛用社群軟體，今年有個諾貝爾獎得主也不用——如果這些特質算邊緣，那邊緣不就很大一塊，成了大部分的人嗎。想要模仿鄭捷是不行的。就算不能造成別人幸福，也盡全力不造成別人的不幸，這才是人應該追求的。

    以下書單是「寫在北車北捷事件『度過創傷』後用」

    關於合理追求自我權力與不合理部分：«你的姿勢決定你是誰»（這本被包裝成自助與勵志書，但內容其實更是性別政治，為了行銷，有點無可厚非，但很容易與某些人社讀者客群錯過，所以特別提一下，出版很多年了，還是可以作為今年聖誕書單的補充——作者曾因車禍掉落智力。）

    關於自律與他律，«地下鐵事件»與«約束的場所»（試著了解為何有人會走太偏…….）

    此外，任何一本零雨，我想都適合作為聖誕禮物，我自己特別喜歡«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