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雜念
1.之前推過的電影在台灣上映了,片名翻成«仇恨謎林»。
2.«八月砲火»有個副標題「資訊誤判如何釀成世界大戰」,這個副標很不錯。但我如果要給這本書一個別名,我會稱它為「強忍悲痛的軍事外交史」。
3.不過,今天打算寫的不算是評論,而是就它的翻譯略被批評,而且留在博客來讀者回饋上的意見,提出「不同看法」。因為我自己沒在用這個功能,如果有人想代為轉貼,只要署名來源,不用再問過我——因為我看到的那則回饋,有十四個人認為有用,可見是有影響。批評其翻譯的人,有附上英文原文,感覺上是很負責任、認真的讀者。不過,我的不同看法如下:
針對舉出此書279頁,「蘭赫薩克理解的是,(法蘭奇)他打算在戰線上把騎兵當騎馬的步兵來用,金伯利的英雄法蘭奇會用這不入流的作戰形式,就如同漁夫會用活餌釣魚。」讀者說看到「金伯利」時,不知是人名或地名——我因為剛好記憶能及,這部分在頁254,也就是20多頁之前,介紹英國帝國參謀總長法蘭奇時,書中即出現這段文字了:他在波爾戰爭中,[......]解救金伯利(Kimberley,在今日南非中部)時達到頂點[......]。按照慣例,專有名詞,都是第一次出現時,才會說明,接下來就有賴讀者的記性。不太可能,每次都幫讀者備忘——要是不斷備忘,文氣會被干擾,記得的人也會反感,覺得為何一講再講。
我之所以就書中對「金伯利」一詞的處理,加以說明,只是想表示,如果讀者在第二次看到金伯利時,感到困惑,並非作者或譯者有所疏忽。全書在最末有附重要人名地名參照,裡面也找得到「金伯利」被列在地名中。至於「把騎兵當騎馬的步兵來用」,被認為不好讀,問題也可能更在於,我們離非常仰賴馬匹的一戰有點遠,較不容易進入那個年代的諷刺與笑話。這句話表達的是蘭赫薩克認為法蘭奇,既不懂騎兵也不懂步兵,因為並不是讓步兵去騎馬就會成為騎兵。騎兵有其訓練與功能,被當成「騎馬的步兵」,就類似「以虎做犬」。(以上是對翻譯問題的筆記)
4.上述這個笑話很悽涼。蘭赫薩克是因為法蘭奇不肯將英軍的騎兵借給法軍(本身已經兵疲馬困連鞋都沒得穿)偵測敵情,才有此感。蘭赫薩克的「內心小劇場」,應該是快要氣瘋了。作者一再著墨兩件事,一個是蘭赫薩克是所有將領中,最懂軍事的,但他不圓滑。或許不到「恃才傲物」,但他常判斷正確或有遠見,有點「聰明惹人嫌」,所以反而與上級處不好,有時意見也不被採納。法蘭奇在波爾戰爭中以英勇著稱,但作者認為他在作為法軍援軍的英軍時,神秘地變得不十分適任——英文版序言甚至把作者塔克曼對法蘭奇的描繪,視為塔克曼特別寬容有人性的例證。在書後所附的書目評論中,塔克曼對法蘭奇非常有火氣,因為認為他的書寫不可靠。
而她對法蘭奇的批評,主要在於法蘭奇非常限縮英軍「援軍的力量」,他的上司基奇納一度驚駭法蘭奇的戰法「看起來就是在友軍最艱困時刻遺棄他們」。基奇納後來有次在凌晨一點看完法蘭奇的電報,就去找邱吉爾。邱吉爾在兩小時內,就用快速巡洋艦送基奇納去法國,為的就是校正法蘭奇。足見狀況是多麼緊急與悲劇。
5.我可以想見對«八月砲火»可能有些什麼批評。畢竟,就算只放在戰爭的第一個月,已經牽涉到那麼多複雜的前因後果與細節,塔克曼比較著重民族性與個性的向度,看似是回到比較傳統的史學。一定也會有人質疑為什麼寫到彼,沒有寫到此。但若就她設定的框架,塔克曼的書寫可說是翹楚中的翹楚。我在閱讀的過程還有過這樣的想法:「我真的要笑破肚皮了」——如果在每個幽微的諷刺處,都停下來發笑,我就是有十個肚子也不夠笑。可這些「笑話」都不是純粹的搞笑,它是從極度恐怖的深淵繚繞上來的雲霧。此外,比利時的角色也是本書中值得注意的地方。
有人對翻譯略有異議,我讀起來是覺得沒什麼大問題(有些小錯漏字是可訂正的,但大致不怎麼影響理解)。一些語氣,則是活靈活現到令我覺得拍案叫絕(我對這方面的準確比較在乎,但我完全不是研究翻譯的,所以只提供一些淺見,沒有要下任何結論。)——當然有不少是語言上非常訴諸機智與辭令——那也是因為她筆下人物的個性與特性(很多將領都寫日記或回憶錄)——塔克曼在一處揭露,英軍與法軍將領的不合,有部分在於英軍有「紳士階級」,但法軍的組成已經比較打破階級。英軍將領如法蘭奇因此視法軍為比較低下與粗俗,不若英軍「高貴」——這個部分雖然只有幾行字,但非常、非常發人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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