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雜念
1.收到(楊)佳嫻的新書«以脆弱冶金»和文訊出版的«從文學走向世界»——後者是81位作家的合輯,我也寫了一篇,叫<我們想要活一次......>——這話不是我發明的,是Darwish的詩句。好幾年前寫的,昨天用「我究竟寫了些什麼白癡東西」的心情重看,蠻驚奇——畢竟字數有限,所以看起來我的文藝青春熱鬧又甜蜜——其實當然有哀愁與徬徨的一面,但幸福、有趣的事,如果當時沒記下,現在或許都記不好了,覺得有記下還是難得。當然對別人寫的內容更感興趣:感謝林宜澐,竟然寫了「欣欣十六甲」——好,這個冷知識我以後一定會拿去為難別人,我原不知——嘿嘿,這是只有我們木柵人才會在乎的東西。欣欣十六甲,我快笑瘋了。無論«以脆弱冶金»或«從文學走向世界»,好看都在以各種方式保存文學記憶,我稱它為「九卦」文——像八卦又比八卦有更多意思,不知如何稱之,暫名「九卦」。都是打開了就不容易停下的書,我昨天用了好大毅力才把自己「拔離」,因為這兩日忙,等忙完了,才好細讀。
2.說忙到沒時間讀自己想讀的書,但兩天的「睡前閱讀」,就讀完川端康成的«山之音»。我過去有個原則,就是「睡前不讀川端」,因為有過幾次,只要睡前讀川端,次日起床都會胃痛。但實在要感謝這個口袋書版本,前些日子在郭怡美,我問«山之音»呢?店員幫我找到(當天我們竟然還因為談到某書,而同步說出「真是太好看了」,很妙。)——因為我印象中«山之音»是磚頭書,所以不斷往大塊頭的書瞄,但怎麼瞄都找不到,後來急了,還是去拜託店員。其實我前兩天並沒有打算要讀,而是手一握,就放不下來——這是我活到目前,終於找到「手感最好」的書。並不是口袋書就美妙,有那種大小適當,但裝訂如同蚌殼的,手不死死抓住,它就會啪啦闔上——讀那種書,美其名為「讀書」,情緒上卻像拔河或捉兔子,那種不快啊,真是恨。«山之音»看似厚的口袋書,但因為質料的關係吧,非但盈盈一握,還像絨毛娃娃什麼地很舒服,所以我就帶上床去看了。真的是「最符合人體工學」的一套書。
3.«山之音»,我讀著都要同情三島了。據說這兩人有瑜亮情結,姑且信之。以三島之會讀小說,應會感到相當發瘋吧,三島對«山之音»的評價也很高——在藝術上,三島會用勁的東西,川端可說素顏全勝。太宰儘管自殺來自殺去,真正擁有並懂「扼殺生命」的,恐怕還是川端。如果以我作為一個人的角度,我對川端始終感到厭煩。因為他的人物老是那種「在精神底層」的人——耽溺美、色相或情慾——這說起來都還是精神性(精神性未必是善,唐璜就比卡薩諾瓦精神,但根據褚威格的理論,前者比後者殘暴許多),既精神,又底層(低級)。在«山之音»裡,也是「在行為上採取對亂倫的一切預防手段,但在精神上絕不割捨」(老成一點的學者大概都認為不可能割捨,所以川端也就是「比較老實」。)——«山之音»最明顯的看似是父親信吾「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亂倫權」(稍微天真一點的人,大概會看不出來結尾執著於「溫柔的殘暴」對周遭人來說有多可怕。)——但在川端的觀點裡,整個世界都是以亂倫衝動及其轉移所構成——信吾妻子真正戀慕的也是自己的姐姐,轉移到姐夫,再轉到信吾,但根源是姐姐,大概可以看成「戀母」的亞型。這個「每個人最愛的都是亂倫」,與精神分析想必可多多交流。厭煩歸厭煩,必須承認川端的清醒很深刻。技巧上真是沒話說,從頭好到尾——所以作為書寫者,倒是「完完全全不感厭煩」。今早沒胃痛,但做了最可怕的惡夢,我在夢裡還承諾,「只要讓我從這惡夢中醒來,我什麼都答應」。(這就是川端的威力。)川端因為是祖父扶養,老人的寂寞,是川端從少年時就想逃避的(他曾自述一直往外跑,就是因為受不了那種寂寞感)——我的「讀川端會胃痛」的毛病,也是覺得他的寂寞非常有滲透性,因為可能不是他一人,而是許許多多人的寂寞。我真是冒著健康的危險在讀文學呢(囧)。暑假到了,是爭取時間大大讀書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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