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雜念

我所做過最可笑的一件事，就是聽說科學證明，微笑有利生存，但是可以用咬原子筆代替微笑，因此立刻去賣場買了一根我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軟管，用來咬在嘴裡。咬原子筆擔心不太衛生，最擔心也許有一天我會對任何事都不願微笑。

會想起這件蠢事，是因為前幾天終於找到時間讀《藤森照信論建築》——大大安心了。因為讀這本書，我簡直笑瘋了。頁300，藤森對建築師藤本壯介道：......我想，不久你會寫出「藤本五原則」吧，如果能和你的五原則有一點共鳴我就很高興。——初看沒注意藤本的標題裡有「藤森五原則」幾個字。會覺得那麼好笑，當然是想到著名的柯比意五原則——像我這樣神經，凡是有人祭出什麼五原則三要素，為了有機會胡鬧，都會順便背一背記一記，不是為了知識，而只是等有機會就來鬧著玩。柯比意的五原則......，反正就是好笑，如此如此的一本正經。

非常喜歡藤森照信。好久沒有那麼喜歡什麼東西的感覺了。深深地喜歡，有一種幽幽的心情。以前只因為看過他的某一句話，非常在意，覺得那是整本書中最有價值的一句話——一本書要是只有一句話讓我覺得特別有價值，我就寶貝得不得了。要找藤森寫的書來看，大概是去去年時許的願。現在我有一個新的願望要許，就是希望誰趕快再去捉住他，弄一本《藤森照信論文學》，一定也會好看得不得了。一來明顯他是愛文學的，二來他一定會說出一些特別有意思的東西。

將文學與建築當作競爭對手互比勝負，記憶中那是雨果做的好事之一。這種比來比去，慢慢就又交到藤森的手中。說幾句話關於這本《藤森論建築》，藤森其實就是有種反教科書的氣質，他的思考方式就是不太是系統性知識一二三，而是把系統翻一翻，透過看系統不加檢驗與納不進的縫隙，帶出新的角度。令人非常快樂，那些其中不役於知識的知識能力。這書還有兩個特別處，一是有一大部份是由其他建築師對他提出問題，還有一個建築師指定「不用回答」——@@@這人真好，好想和他做朋友。第二個特別處，是每個段落都有譯者寫上一段感言或註解的東西，這並不多見，不過這書裡這部份也相當好看。如果把這當作贈品，這書就是近年看到贈品最優又最巨量的——不知這樣說明，是否會吸引到對建築一點興趣都沒有，純粹只想撈一筆的那種讀者(咦，有這種讀者嗎？)。

像某些人到了一定年紀，偶爾也會想自己當初是不是入錯行，我也曾想過，如果當初選擇的是建築，別的不說，應該會更有財力吧。後來看到關於路易康的生平，才知道，挺執著在創作什麼的建築師，一樣難以發財。我就感到非常高興(高興啥啊)，有種原來大家都在一條船上的無聊愉悅。

讀書有時的好處，也不過就是碰到一個兩個讓自己感到氣味相投的人——現實有很多難以克服的東西，比如語言不通或是年齡差太遠，然而閱讀就可以打破這樣的界線。青少女時有個學弟類的人跟我說，在一輛公車上，坐在妳旁邊的那個人，也許就是妳這一生唯一可以碰到與妳心靈相契的人，但是你們彼此都不會知道這件事，不會交談也不會認識，最後只會各自下車。這件事不悲劇嗎？媽呀這是什麼文青梗，當時我聽了就胡亂回答啊真是莫大悲劇——還能說什麼呢？當下就把對方列入太過多愁善感不要太管他之列。

藤森這人好，本質是哀愁的，所以愉悅時份外愉悅。對村上春樹有一半不喜歡有一半喜歡，一半喜歡的部份就是這種東西：對限制非常有意識地澈底認命，勇氣不在向前衝，而就是雖在原地，但能迴旋的勇氣——原地也就不那麼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