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雜念

我很少在咖啡店寫稿，因爲覺得環境的變因太多。

今天因爲冰箱不及採買，去咖啡店寫，圖的是包餐。

咖啡店裡寫得很順，關門時只剩一個結語，就移到速食店。

速食店花樣就多了。隔壁的小女生要變魔術給我看。

用三個紙杯。但沒有硬幣，找出一個五元給她，但她也太沒架勢了。

「天靈靈地靈靈，我的魔術最最靈」我道：「妳不會唸嗎？跟我唸一遍。」

她瞪大眼睛看我，看來還不會唸，轉杯子也沒讓我猜不中的手法，我就繼續寫稿。

但她宣示主權似坐到我對面，道：我要坐在這。

她實在太矮了，隔著電腦就看不到臉，還好後來就被她父親接走了，不然寫稿對面有個小孩，又不是拖稿拖到編輯來押的那種作者，坐個小童在那，不知什麼意思。

樓上應該清靜點，坐一國一女生旁。

也不妙，原來是個嬌慣的。每三分鐘就怒責對面的母親。彷彿是母親偷了答案。

民胞物與是什麼意思？

國一了，還不知民胞物與是什麼意思。

接著她用憤怒的聲音唸出每句唐詩，彷彿每一句都跟她有仇。

媽媽的程度倒就是國文老師以上，有問必答，這是狀聲詞，這是瀑布。

我很想唸她：自己想。我讀書時連一個字都沒問過我媽，對這樣的讀書法很感驚異。

她問媽媽，我可不可以寫跟昨天ㄧ樣？

媽媽畢竟細心，問：跟昨天作業是交給同一個老師嗎？同一個。

這媽媽即使累到已趴在桌上時不時假寐，還是苦笑出聲：同一個老師怎麼可以交一樣的？

哀哉！兒童與成人的狡猾程度仍不可以道里計。

好像是作文的前導問題問「秋天有什麼？」「我寫了楓葉，楓葉，就不知道有什麼。」

秋天有什麼？嗯，我也不禁開始想，有換季大減價，但這大概不能寫在作業裡。

有中秋節與月餅，大同小異，有菊花與螃蟹，這也是書上說，我也沒在秋天看過菊花過。

古時候可以寫有九九重陽節和秋風秋雨愁煞人的秋瑾，現在這樣寫會不會被當成從穿越劇穿越而來的學生？

她一遍跺腳一邊問：秋天有什麼？

每跺一次腳，媽媽就答：涼爽的天氣。

可能要求兩個以上的答案，所以她還是跺腳不停。

雖然有問必答，也還是供不應求。

剛剛想起，小學時作文寫秋天，沒辦法我就應用了所有我想到有秋的成語與詩，什麼秋心成愁啦，離人心上秋啦，結果被老師找去講話，說了一套小小年紀怎可如此憂鬱的話。讓我百口莫辯。我哪有憂鬱？秋心成愁又不是我發明的，如果是要寫快樂的秋天，題目幹嘛不寫清楚？快樂的秋天，橙黃橘綠秋高氣爽，也可應付完畢，但還是哀哀叫的詩句多得多吧。

秋天有什麼？她又跺腳。我很想說：妳不會孤狗呀？

有次服裝店的店員是這樣說的：秋天沒有什麼，或者說什麼也沒有吧。太短了，簡直就像沒有似的，夏天我們有很多東西，然後就是冬天，冬天也有很多東西，毛衣啦，圍巾啦，但是秋天，只為了秋天而成立的秋裝，那是少之又少，秋天等於不存在，或是幾乎不存在，所以不但是秋天沒什麼，也是沒什麼秋天。

我覺得純粹服裝界的意見是不容易打動老師的，若說要慎重考慮各行各業對秋天的意見，這大概要等某個語文革命之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