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雜念

1.今天來談影集«混沌少年時»。這部影集談的人不少，略略看過，覺得有點沒搔到癢處，還是來寫一下。我對Netflix的印象並不特別好，覺得有時品質並不如一般影集，只是特別會做宣傳。所以，常常都會跳掉不看。相反地，我對某些英國的電視工作者，還蠻崇拜的。英國有很不錯的電視劇導演傳統，有些導演幾乎只拍電視劇，但那是電影導演都會取經的前衛創作。如果以英國影集來說，«混沌少年時»的成績並不令人太驚訝，好的英劇真的不少。

   四集簡單說，取別名如下。第一集，<逮捕一個未成年人>。第二集，<今日少女少男>。第三集，<最低限度的女性主義>。第四集，<有他或是沒有他，加害者家庭>。敘事手法四集不同。第一集紀錄片味道最濃，一般影集五分鐘交代過去的東西，用整集來拍，不需要太戲劇化的情節，被逮捕者才十三歲，這事本身的爆炸性就無垠了——但英國劇重教育意義，這集也交代未成年人被逮捕時的各種基本人權。值得注意的是，出現了一個比小男主角傑米個子還矮的男性社工。因為傑米沒有指定他作為「合適的成年陪同者」，所以後來沒什麼戲份。但這個安排很好，尤其「失控的性別刻板印象」是本劇處理的核心。

2.第二集警察走訪校園，呈現了因為網路世界而導致的世代鴻溝。男警聽到「非自願單身」術語，根本覺得啼笑皆非——我個人首次接觸時（扭曲版而非原始的用法），反應也差不多。覺得這只能騙沒什麼常識與社會經驗的人——然而，青少年前期（13-16），剛好也可以落在這個「無經驗」狀況中。後來有人提醒我這是社會現象，我才看了一些言論與影片。事實上，當我看相關東西時，我腦海浮現的多是二、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並不會想到仇恨思想，會影響年紀那麼小的社會成員。——但當然會——就像法農寫過阿爾及利亞戰爭期間，小孩（男孩）打死小孩的事。打死人的小孩並不討厭被打死的（他們通常玩在一起），只是他認為「如果不殺他，他（有天）就會殺我」。所以仇恨氛圍並不需要兩個人真正互恨，只要有那個氛圍就會造成影響了。這是為什麼即使看似「沒有明確目標」的仇恨，也不應該放任。現實世界裡，如果有人以信服的態度提及那些「非自願單身」的論點，可以直接說「那就是胡說八道」——但在網路世界裡呢？這或許就像那些相信世界末日，所以提早自殺的人——「迷信」這詞大概就是用在這裡。存在「關於性別的迷信」。少女也是迷信受害者。

3.第四集相對沒那麼複雜，先說。這大致上有點想拍成肯路曲風貌的「家庭照」。很有意義，多少是抵抗階級（家庭）污名，強調被污名化階級/家庭有其文化、尊嚴與真實。但略有點讓人覺得太過「為了平衡報導而平衡」——儘管整體的立意良善。父親帶兒子踢足球、玩拳擊，但兒子其實不愛體育，喜歡畫畫——因為興趣不同，多少影響到感情，可是也沒貶抑兒子愛畫畫——不能說這樣兒子傑米就會殺人。家庭的角色扮演相當傳統，這從母親認為女兒男友應當「照顧」女兒，被女兒溫和反彈可以看出。父親暴躁、但並非不講理——父親炫耀與母親約會時親吻的戲（女兒拒絕聽「限制級」），多少推測出，傑米的父親不會非常節制自己表現「擁有家庭妻女」的成就感。當然，都知道兒子殺人了，還能這樣回味往事——雖然輕微，但這個家庭「神經有點強」的感覺還是存在。

   這有幾個解釋，一是這段怎麼樣也沒法放到殺人前，因為那會是完全不一樣的敘事策略與故事。在導演「不想讓人將責任全推給家庭」的意志下，只好忍耐小違和。二是某種程度，家庭已經「忘記」傑米了。第二個假設有點可怕，但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們已經「退後」到沒有發現傑米殺人之前的時間中了。這一集拍得最好的是在貨車上的一幕。在傑米從獄中（因為尚未審判，其實是某種羈押安置中心。）來電前，我們已經有這種感覺：這個家庭沒他，似乎可以運作得很好。

4.「貨車上」一幕有各方面的拍得好。它是由斜後方拍每個人——這個角度電影一般很少用。它的效果是：讓觀眾感覺上看到每張臉，但幾乎看不到表情。我當下非常讚賞，因為這是一個倫理的選擇。只要能看到表情，這段怎麼樣都會變得太侵犯。這是第一好。第二好是另一效果。傑米以為他只在和父親通話，父親對他說出「決定要認罪」，長時間沈默不回答，母親與姊姊不忍心，開始發出聲音，「打圓場式的」說話，傑米才驚覺母親與姊姊在場——這安排非常巧妙，因為就像鑲嵌在生活情節內：父親開車，母姊同車，手機開擴音——但無意中，讓人注意到這似乎是這個家庭關係的特質：兒子對父親感覺濃烈，彷彿母親與姐姐並不存在。第一集裡，有一幕也挺特別。傑米嚇得尿濕褲子，警察請他父親趕緊照料他換褲子。十三歲尿褲子，我感覺好像比較適合自己去換。可能警察希望爭取時間？馬上叫父親，或許是夢遺？（談<混沌少年時>部分，待續）

5.活動預告：

張亦絢：卸下防衛，以文學貼近身體

☼ 時間 | 06/07（六）14:00~16:00

☼ 地點 | 共生興學（台中市烏日區大同九街73號7樓）

*台中捷運烏日站二號出口走路8分鐘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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