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雜念

1.今天的陽光很好，我很早就起來掃除。本想以四十分鐘掃除，二十分鐘閱讀/回信這樣的節奏進行，但因為讀到的書太有趣了，一不小心就超過了閱讀的時間。感覺充實，所以也不責備自己。某個段落裡滑了下手機，看到「中國軍演」的新聞。第一個反應是：真是破壞了我一路讀書的好心情！一時之間，也不想理，先回去讀我的書——今年因為工作繁多，有時星期日都還沒休息——本來就預定了十二月最後幾個日子，全部要拿來「讀書補精神」。

2.昨日地震時候，我正在超商的座位區讀亨利 • 詹姆斯的«金缽記»。——在咖啡廳讀到愛不釋手，晚餐沒得吃，超商隨便拿了個餐盒，吃完繼續讀。覺得震得厲害，手拿不穩，«金缽記»還差點掉到空餐盒裡。超商這個晚上，氣氛很好，彷彿少女之夜。先是國小女生一群，再來是國中、高中、成人一群——通常沒有那麼陰盛陽衰——這個晚上有點特別。地震來時，已都是成人——因為貨物眾多，確實感覺搖擺得厲害——不過可能因為「很多人在一起」，反而不太驚慌，大家哼哼唧唧地說「地震。」「搖得很厲害。」「很大的地震。」我看了一眼桌子下，也沒有真想躲的意思——大概一樓還是穩一點，後來回住處，被搖落的書飛得到處——但還好——有次我的小烤箱還跳到水槽裡——後來，我只要長途旅行，離家前就會先處理小烤箱，把它擺到不能擔任跳水健將的位置上。

   ——只有小烤箱需要特別處理，平日擺放物品都預先有避震的想法。至於書，書是沒法——這次連桌上的書都飛奔了，也太有戲。

3.我一直喜歡詹姆斯，但也始終受不了他比較像男同志的那種厭女——一種奇怪的騎士精神，認為「只有某種男人」對女人有「無私的愛」（非關情慾）——我從年輕時代，就蠻常從比我大幾輪的男同志收受到類似東西，意思是「最可以信賴的是像我們這樣的男人，妳該脫離妳的那些女生夥伴」——我多半都陽奉陰違，覺得那是某種男同志中心不得已的自我標榜，我可以理解，但不會被「收編」。厭女不是由於身分，而是思考深度的問題——男同志中也有徹底不厭女的，那是因為有徹底思考，我對此很敬佩。但畢竟是少數——碰到厭女的，神經大條時，我就忍耐，神經纖細時，我就走開——這與陰柔氣質一點關係都沒有，有些陰柔氣質者的厭女，因為競爭心態關係，厭女起來也是很令人受不了。有時候我都會想說，「這是我與人為善的禮貌，可不是我的原則」——總之，厭女令人煩，就如同頭腦不清令人煩。——這個問題今天不深入，但就因為此，我對詹姆斯是蠻有「兩難情緒」——喜歡他的才情與文學性，但對附贈的厭女，感到敬謝不敏。

    如果我記憶無誤，宋淇曾經力薦張愛玲讀詹姆斯，張愛玲有點不置可否。我為張愛玲感到抱屈，因為他們在類似向度上，張愛玲應該會覺得自己比詹姆斯走得更遠也寫得更好——就可惜了她女性身分，又不真是英美人——宋淇等人再有眼光，再愛她，還是難免受到社會文化制約，沒有意識到這一層。「將晦澀與清晰融鑄為一體」——這是詹姆斯與張愛玲最近似處。可詹姆斯的語文在世界主流，張愛玲的中國不是實存的中國。她的反民族主義非常深遠，這絕對是「清醒且不討好」——這兩個作家都處理「沒落貴族與上升新貴」的主題——但並非戀舊——記得我年輕時，有人問我，所以太宰治的«斜陽»並不是在稱讚貴族囉？我說，當然不是。

   «金缽記»太好了。從來沒有看過那麼「恐怖、悲傷與平淡」的故事。而且，詹姆斯完全擺脫了他的厭女——從詹姆斯的例子來看，厭女很可能也是一種「詞不達意」，如同「假名」中的那個「假」，是「臨時、暫時」之意，如同「完肢前的義肢」。詹姆斯與阿嘉莎見過面，四分之一的阿嘉莎應該可以歸功於詹姆斯——「誠心誠意的騙婚」——這個詹姆斯的永恆主題，阿嘉莎至少用過七、八次——有些對話，甚至可以說是直接從«金缽記»移植過去的。阿嘉莎的版本是「兒童版」——但我對此從來不持貶義——不然兒童可以讀什麼呢？總是需要「成人版」與「兒童版」。

    另外，我對任何「出軌、外遇、舊情復燃」類的看法，稍微不同於一般對性慾的聚焦（這一點是從林摶秋得到的啟發），而比較看到「忠誠與專一不能」與「個人歷史連續性」的糾纏問題。從這個角度來看，以上提到的幾個作者如張愛玲、太宰，都屬同一譜系。«金缽記»令我對這一年所有的小不順心都可「不予追究」——文學畢竟最重要。«金缽記»大概會被我列為「一生必讀的十本之一」——但我要說，它不見得好讀，不是因為文字，而是如果沒有人生歷練，不見得能了解其珍貴價值。我讀的是桂冠版姚小虹譯——原來吳潛誠去世後，這個系列仍在繼續。蠻好的。網路上有人在問「誰愛詹姆斯誰不愛」之類，我在此舉手一下，愛詹姆斯有理。對了，說他文字冗長，這恰如說「莫札特音符太多」。（莫札特曾被如此批評過。）

4.很討厭中共軍演。他們一定從來沒有考慮過魚的心情——消息剛出來時，有些媒體出來一些「專家說」，都是一些中共的人，感覺若干編輯或記者有點昏頭。同樣新聞，中央社的分寸就比較正確。——到底是為什麼在這時軍演呢？A.因為憲法法庭恢復運作，發現台灣憲政沒那麼容易被箝制。B.日本«讀賣新聞»指中國出資助暗助韓國瑜當選，中國感到惱羞成怒。C.以色列承認索馬里蘭獨立，恐怕世界產生承認獨立浪潮。D.沒有為什麼，一直說要打，軍演不奇怪。等等等等，我不知道答案是什麼，阿共心，海底針，但就是很沒意思——還害一些人旅行不順吧，有些人辛苦了一年，現在才稍微犒賞自己，要不記恨破壞人家旅遊的好事，應該很難吧。江啓臣——他在做立委的表現，也被批評毫不尊重民主，但儘管話說得溫吞，江啟臣還知道譴責中共軍演，鄭麗文則是低級到了極點——她就是一個「敢」字——但很多作奸犯科的人也很「敢」——「敢」有時就是「蠢」——因為總不能只看那個「敢」，要看「敢是敢了什麼」。

5.我讀得津津有味的書是這幾本，感想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