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雜念

1.說一下對國中生割頸案楊爸爸楊媽媽不服判決過輕的感想。更早時候，我就聽過兩位接受訪談。對他們兩人的印象就是少見的明理且溫柔。判決出來後，兩人痛苦的聲音，讓我覺得真是撕心裂肺。據說廢死聯盟對這案件，說過「重刑化無助減少犯罪」——這種說法主要是反對動不動就以嚴刑峻法作為防治犯罪的對策。

   但從另方面來說，刑度並不是只為犯罪率而設，除非主張社會完全不懲處犯罪，或是放任所有人各自進行私刑正義，「刑度」仍代表社會的價值判準，在立法與審判過程，都可以接受評判與討論。這個案件不仔細看，會以為就是國中生衝突之下誤傷——然而，如果我的資訊無誤，被殺害的楊生真的非常冤，兩個加害者的暴虐有很大程度是「無緣無故」——據說校方說「雙方無冤無仇，是偶發事件」——如果「無冤無仇」，被殺害就是「非常冤屈」，說是「偶發」，好像被殺的一方輕輕飄飄，人命不是人命。總覺得有什麼貓膩。

2. 我通常覺得定罪最重要，刑度沒真的研究，難置評。反射性的想法，確實不少時候會覺得「判那麼輕？」有些我稍微查，比如集體虐殺落單者之類的案件。後來推測，有些少年犯的家庭功能嚴重低落或有特殊弱勢元素，可能因為保護未成年，法官列入考量，但我們並不知道——考慮到污名化的危險，或許也是沒有報導出來的理由。對於非行少年，有個法國法官曾說，審判過程發現，這些少年是要到上了法庭，一生才第一次有「像樣的對話」——如果想到有些嬰幼兒就會被疏忽或受虐到死亡，如果僥倖未死，長到青少年，需要具備的社會化與有序化，大概還是非常貧乏。

    傳出法官的「孝順說」，我看了也非常動氣。這到底侮辱了多少人，我一時也算不清。非常奇怪——這樣侮辱受害者——還是少年受害者的家屬——非常、非常奇怪。

3.無論對死刑存廢採取什麼立場，雙方都不該造謠。說廢死只存在北歐（王世堅），這非常荒唐——歐洲49個國家，只有白俄羅斯一個國家有死刑。全球廢死與保留死刑的比例，大約是110比55(數字會有變動)。把廢除死刑形容成極少數，沒有死刑，人就活不下去，這不太負責。

4.已經背了我最大的背包出門，結果網路書店還是用一個放不進背包的形狀裝書寄來。我很怨嘆地抱著它到必須爬二樓才到的速食店。一轉頭，發現後面座位的顧客，帶著的包裹大約有半個桌球桌大。我感到非常平衡了，這就叫做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寄來的書有«口袋»、«伊底帕斯王——被遺棄的孩子»（繪本）、«必須說出的秘密»(繪本)、«不及格的小精靈»（繪本）與«喀噠喀噠喀噠»、鶴見俊輔的下冊«戰後日本大眾文化史»——都是我趁歲末，自己想補起來的讀物。

5.中捷傷人事件，過去我只看了關於長髮哥的報導，這次才把影像找出來看。儘管攻擊者已吃了鎮定劑（就是感冒吃的會力氣不夠的藥——攻擊者的常識很奇怪），但場面還是很暴力。有個不知所措的男乘客一直用雨傘想幫長髮哥，但打來打去都打不到要害。攻擊者的想法，有點像頭腦接錯線路——據說他後來很感謝長髮哥，因為如果不是長髮哥，他就從「殺人未遂」變成「殺人」了。丟煙霧彈是不好，但丟煙霧彈後，殺人前——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6.前陣子，我有兩個很特別的經驗。較短的是在機捷，一個國中模樣的少女一定要坐我旁邊（車廂很空），並且開始說話。她是從長庚醫院上來的。我自己少女時也很多話，但不會找陌生人聊。我就讓她說，搭一點話，因為我自己不開車，她說到出車禍，我有時有聽沒有懂，但也附和，「這樣喔！」——她下車前，突然很嚴肅地說「阿姨！謝謝妳！」——第二個遭遇長很多。超市裡有個中年男子在結帳不遠處說話，大家都不理他，我猜也有點怕。——畢竟超市並不是大家說話的地方，聽說酒吧裡可以敞開心房，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天我其實急著想回家上洗手間，因為走回去很快，就想拿個牛奶，應該還有餘裕。我進去時就看到男人了，我雖然很想回家上洗手間，還是覺得把人晾在那，又要顯得我們台北人很冷漠之類，所以還是停了一下。如果不與他對話，會覺得他「語無倫次」，然一旦與他對話，就會發現，他並不是神智不清，只是受了刺激。會想提起，是因為他與桃園也有地緣關係，他反覆說到「養比生不是更重要嗎？」我因為阿嬤是養女，所以會比較注意。聽了個大概，身世確實堪憐。簡言之，是生父母各有嫁娶，他是親戚扶養長大。比起完全不知生父母是誰，可以在心中描繪一種（生父母還是很愛我的）幻想。這種小孩，看著生母偏愛婚姻中的子女，難免痛苦，或許也「想念生父」，可生父聽起來也不是能容許他去找的。他之所以「短暫輕微地發了瘋」，應該是被誰說「不孝」，觸動了心事。只是跑到超市，一般人會覺得奇怪。一旦跟他談話，就會發現他個性也不錯。當我說「那表示你很機伶，很有能力」，他都會有點崩潰——看起來不習慣被肯定或稱讚，但我的稱讚也是基於常識，沒什麼特別。我也沒全順著他，有時會說「這樣不好」。這事在最後與機捷有點類似，他和女孩都很正色對我道謝，我覺得有點有趣，心想：「有時我做了比這還麻煩許多的事，人家都未必跟我道謝呢。」道謝這事的正面在於，當事人不再覺得「沒人在乎」，且找回他自己的「人性溫暖與付出」。道謝就是付出，我雖意外，還是覺得暖。祝大家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