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雜念

總統就職慶典我沒看，後來聽說出現了「粗獷草莽」的爭議，才注意了一下。文化部長鄭麗君據說已經代新政府道了歉，也說文化部會注意未來不要犯類似的錯誤。

我其實比較不樂觀，認為未來出包的機會，就像柯文哲談性別問題一樣──出包機會還是很大的。然而，另一方面我又是樂觀的──出包就被抓包，認錯道歉也是一種文化教育。

新政府的可責性，我認為是很明顯也不能迴避的──但是敝國在國家形象上一向有沒有充份用心，這事考察起來，也是令人一把冷汗。有次買蛋糕，上面標了國宴專用，寫了很清楚的法文錯字。我問賣蛋糕的，這是真的嗎？你們是拿寫了這種字樣的蛋糕盒出去給外賓嗎？答案是肯定的。這事我也還有些存疑，國宴規格的東西是否很容易流入民間？或是因為寫錯了字才流浪到街頭，這也是可能的。這事我了解不多。畢竟拷問一個賣蛋糕的店員了解國事，並不是很正規的作法，所以我也吃蛋糕為先，沒纏著問。寫錯字當然沒有蛋糕難吃來得罪大，所以我也不是瘋狂地希望一字不錯。不過這事如屬實，問題比較在品管──對於國家級的東西，我們自然會有一種期待與要求，希望它是典範，不要出岔子。

因為我的女性長輩中，有與原住民族文化較有淵源的；過去家常閒聊時，她說起過政府三番兩次在外交場合裡，在原住民服飾儀典上犯錯的情形。當時她說了一句話，令我印象很深，她說：「不是責備會弄錯，但是那些錯誤，明明可以找到人諮詢，找到人問一問，就不會錯；為什麼連找人問一問，這種事都不會做呢？」史觀撰稿不夠審慎，這當然比服飾細節錯用錯放複雜一些，不過有一點倒是共通的：為什麼沒有先找人問一問呢？

傳統的旁白，經常是用一以貫之的方式進行，要納入歷史文化的複雜度，難度往往被低估──雖然這次的不到位，幾乎類似「陳澄波本人也很緊張」這種ABC很低階地少一根筋，缺乏的是最基本的素養與敏感度，而非高標準要求下的不夠周延──不過，就一併來想想，未來如果要改進，究竟該如何改進呢？

只想著要完全不犯錯，在文化上恐怕不是好做法──文化多多少少應該是一種東西，那種東西是「讓人想犯錯誤都難」──這就是有文化的意思。某個人是真正在其中的──比如某個以河洛話為母語的人，雖然未必知道每個字的來歷，但是比起不以河洛話為母語的人，在了解這個語言時，就是相對地比較不會犯錯，就算不會解釋，但就是比較不會錯──即使錯也會落在比較不嚴重的區。這是文化與經驗、生活環境的關係。但是文化也還有另一個層面，就是屬於花時間研究與否──我曾碰到過個法國人，是以研究少數民族古調為業的，她談到台灣的原住民古調，會去和阿富汗地區的唱詩等做比較，那就是另一種觀點，文化也可以在互相比較與未必與在地性緊連的脈絡中理解。可以有其他參照。

原住民族包括平埔族的文化，雖然有漢化或說被暴力或非暴力同化的部份，但它就不是一個沒有相關生活經驗與研究過的人的「文化」──換言之，我們也許讀過幾個原住民族作家的小說，看過幾部紀錄片或一些研究片段，但挺多只能說我們有所接觸，不能大膽到覺得自己就有哪一族的文化，更不要說是屢經糾正的「一個」原住民文化。有生活經驗與研究投注的，有這部份特質的人，可以大略地被歸為該文化的看守者──其他人可以愛好、學習或是親近──但是要對以為有詮釋權的這個錯誤想像非常警覺──文化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請益或相互請益這種動作，雖然看似簡單，但在想要共生共榮的多族群文化如台灣社會，恐怕是我們都應該盡快養成的文化習慣。

文化確實非常駁雜多樣，誰也不能事事深入、樣樣精通，但就讓我們多拿一些時間去互相請問吧──有錯，大家馬上批評，這是民主與自由的好處。但政府的目標應該放在更有方法深耕文化上，像柯文哲說，他就不要提性別問題免得老是出錯──後者並不是真正好的示範。──如果因為原住民文化引起爭議而變成被迴避的區塊，這才會導致惡性循環──不需要用一己或一個政府的力量避免錯誤，應該多建立顧問團、諮詢名單與機制，文化不是死的，做工就會有幫助。

剛剛看到台文所的學者發表意見，說現在(我們這一代三四十歲的)的藝術或媒體工作者，因為過去讀得都是威權教育的材料，不比文史研究生或台灣史學者，「真的沒有義務隨時更新台灣史知識」──這是不是該請台文所本身討論一下呢？隨時更新──台灣史也沒有到兩三天就變一個新知識的地步吧？如果說媒體或藝術工作者都沒必要更新知識，知識究竟又是用來做什麼呢？難道只讓台灣史學者與文史研究生閱讀與更新？台文所這種說法，雖然非常溫柔敦厚，但既自失立場也不合乎工作常識。路人甲乙丙可以這麼說，台文所這樣說，這是大有問題的。

隨時更新當然誰也沒必要──歷史知識又不是家裡的貓狗事，有那麼多事項日日更新，但總有一個合乎常情的更新水準可以要求才是。雖然這次的問題是不是知識更新不足，還是有其他問題存在，這是可以另外討論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