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雜念
最近染上的新嗜好是打果菜汁。
迷你的果汁機什麼都可以打。打個蘋果奇異果汁呢,就感覺自己真是兇狠的養生達人,非常沾沾自喜;簡易版的打過幾次後,難免會想要更上一層樓,總是左看右看,還有什麼是可以打成汁的。這樣沉迷,我忍不住好笑:總有一天,妳會連自己的小指頭都想砍下來打成汁。
昨天打了「黑糖可可香蕉牛奶」,非常有成就感。事實上是一點難度都沒有的東西(我還不至於無恥到會香蕉切片,就不可一世),但是喊出這個品名,感覺簡直是叫價兩三百的名品(配上一枝小雨傘喏)。弄了草莓什麼的食譜,但市面上沒看到草莓,芒果也沒,感覺有點寂寞。木瓜汁不久前才打過,且我也沒有特別愛喝木瓜汁,只是因為想打它——木瓜吃起來就不錯,打成汁,還不就是為了玩。
當初買這個果汁機,是沒想到要培養嗜好的。只是有種「好像生命中可以有個果汁機了喔」的奇怪想法。本來非常猶豫的,誰都有幾齣這種小家電的輕言相遇又分手的小鬧劇——我一度也想做個熨衣服的女人,後來真的放棄了:沒皺的都讓我不小心加熨出一條痕,真是何苦來哉,還是免燙生活吧。
果汁機倒是個出奇順利的喜劇。有時無端厭煩什麼,就轉身去打個果汁。也就不厭不煩了。煩惱的倒是,從來都並不特別喜歡喝豆漿,今後要因為黃豆或許打起來很帶勁,喝起豆漿來了嗎?
六歲的小姪子在學校做棉花糖,我應他:「好厲害。很難吧?」他說有什麼難有什麼厲害呢?只是把東西放進機器裡面,棉花糖就出來了。這孩子的其中一個好處也就是老實。影集上看到利用3D列印就可以犯罪:以前盜打鑰匙總要設法偷鑰匙或偷壓個模什麼,現在只要有照片就可以盜打了。這也是麻煩。
很怕某些機器的吵聲,常在抱怨都有滅音手槍為何沒有滅音吹髮機——。這台果汁機的另外好處,也是它的隆隆聲剛好不令我討厭,覺得是每日黑金後搖重金屬之類。
今天因為看到一段Depardieu在坎城的訪談,順手又看了一段他從影以來的精彩片段剪輯。在實際生活中,他大概是亂七八糟。(我朋友說他實在喝太多了......)可就是個偉大的演員。(如楚浮所說......誰的生活不是缺一腳的椅子......)當然任何正規非正規的電影課程都會說電影是故事或電影不是故事——這實在都讓人煩。每當我聽到有人說,電影就是說故事......,我就很想死。聽到有人說,小說就是說故事,也會讓我一樣想死。要先會說故事......不,是會什麼都可以,誰可以規定先後?誰可以規定誰?只要你會。會什麼,這「什麼」就夠。創造是創造「什麼」,不是創造「什麼故事」——除非有人是你的債主或綁架了你的狗或貓......。你不欠任何人故事。不欠。我也並不恨故事的,但故事就只是選項之一罷了。
看那些片段,當又有被雷打到的感覺,很清楚不能說那與故事有關,甚至也不與演技有關——有些電影會讓人注意與叫好,覺得那是好演技(我也不反對肯定這些東西,真正的好演技也是令人感激涕泣的)——但我們(雖然我不知道我們是誰)都知道,我們愛的是完全不能以演技名之的瞬間。電影,終究是能把重要的東西,搞得一點都不重要的那種能耐。否則都不過是一些可複製的把戲。
必須像Depardieu有次無意但又發自內心所說的:電影,無聊透頂的東西......。必須深深了解這一點......。所有寫出來的東西都是垃圾......。誰說的?可能是Artaud。再同意不過了。那不是寫好寫壞的問題......。這種話是懂得就不用說——想想還是來打果汁好了。
但有些人還是懂得的,比如博拉紐......。比如夏宇。比如比如比如。想想還是有很多名字。那我看,我一天還是不要喝超過兩杯果菜汁吧。前陣子重看太宰治的〈聖誕快樂〉:哇,那真是可怕的了不起。不過,好像沒辦法把太宰打成果汁......。(傷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