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雜念
悼念鄭清文的文章刊出來有一陣子了,我拖拉著都沒提,因為提起來就難過。這幾天想到他過世,我心裡仍然忍不住抗議:老大,你不該死。可是這哪有什麼該不該?只是我接受起來特別慢,覺得不甘,大概就是理論上說的仍在否認死亡的階段吧。
悼念的文章總不能一直寫自己是多難過多難過,重要的仍然是把話說清楚,為什麼覺得他的作品重要,自己得到的好處是哪些。但寫的時候真的是強忍悲傷。寫東西的人就是有這種麻煩,別人可以哭一哭的時候,我們還得寫東西。許多作品我都是喜歡得會無語倫次,要挑一篇來寫不太容易,我就任性地挑了我個人感受最強烈最喜歡的一篇,那是長期我都覺得似乎摸得著聽得到人物聲音與形象,有著近乎朝夕相伴感情的故事。
今天郵差送來他的紀念文集,在他女兒悼念他的文章中,寫到最喜歡他的眾多作品中,竟也提到了〈又是中秋〉,我有點因為這個巧合而小歡喜。當我寫到「愛人者的悲傷永保分寸」一句時,真的覺得那是文學裡我最佩服與喜歡的境界,沒多少可以達到這境界,而那就是鄭清文。
接到紀念文集也有點安慰的心情,裡頭有很多漂亮的照片,作家多半要老,通常越老越漂亮,中年時都還有社會中堅毅然的臉,老了就自由,一種彷彿嬰兒的柔美慢慢顯露出來,尤其好看,鄭清文也是這樣,那種娃娃感不是幼稚,而是帶著童騃的精靈仙氣,很美。寫著寫著我又要難過了,且先停筆。
老大,謝謝你教我們怎麼愛人,即使是在生命之前最頑劣的學生如我,都因此知道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