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雜念

中午出去吃麵，隔著小巷，一個媽媽在教訓小孩，像標點符號一樣打身體打臉，隔幾句話就「給一嘴子」，甩巴掌是也——力道不大，但打巴掌就是打巴掌，大小力不是重點。

打第一下，我還猶豫，打到第三下，我就穿過小巷了。畢竟管閒事也是要考慮一下自身安危的。

「不要打小孩的臉，打臉危險。」我晃過去說道。其實這有點違心之論，我是覺得打哪都不行，但事有輕重緩急，打臉是尤其不行的。——路上打狗打貓，都有人會干預了，何況打小孩。

做媽媽的說了一些氣話，倒也就不打了。

我會出門吃麵，也是正在趕時間，一面說話一面憂慮耽誤到我自己的時間，那也麻煩。所以採取的是「制止」而非「勸解」的方案。

照我愛說笑話的風格，本來想說，別打，打成殺人魔可怎麼辦。

可因爲不會打成殺人魔而就打或不打，說起來也不對。

自己知道，這不是開玩笑的事，開玩笑容易節外生枝。

「打臉危險」這話，我也不是空穴來風。

小學時有個老師喜歡實驗各種打法，有次不知怎地打到弄傷小孩的眼。

眼是沒瞎，但流了血。因爲就在教室的黑板前，印象很深。

小男生（我同學）當時罰跪，他姓馮。會那麼記得他的姓，也沒別的原因，就是因爲他被打的事，我實在忘不了。很普通的一個同學，成績中等，個性沒什麼特別壞的東西，偏外向有點愛笑。

罰跪只有幾個可能，午睡沒好好睡，上課多嘴，忘了做作業之類——但無論哪一項，若說賠上ㄧ隻眼，實在太荒謬了，學校乾脆廢掉好了。

後來老師有跟家長道歉，是不是立刻送醫我倒不記得了，記憶停在血流下來那一幕。

小學校裡的家長多是罵自己小孩，不會質疑老師——但他們看不到把小孩打著玩的情景。我因爲也是老師的小孩，平時會在老師辦公室寫作業什麼，情報多一些。因爲觀察到打人的老師並不ㄧ視同仁，打的多半是父母在菜市場賣菜或做小生意的小孩——有個被打得尤其厲害的，是父親去世母親進特種行業養家的。班上也有父母是法官建築師之類的小孩，待遇很不同。可以說從小就有社會真黑暗之感。

上高中後，有一年在街上碰到這個老師，她把我誇了一大番。

我臨走時心裡仍道：妳下地獄去吧。

馮還有個姊姊，功課不太好，除此之外，沒別的了——而我之所以在心裡記了又記這姊弟的事，沒別的原因，就是因爲濺血的那一刻。